【狮鹫】扉の先へ

扉の先へ



“我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骑士的细语跌跌撞撞地传进她的耳畔,少女随即露出一个类似无可奈何的困惑神情,那一瞬间,帝弥托利有点后悔将这个愿望宣之于口。有一种神秘学上的说法称之为“言灵”,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会相反地灵验,他看向艾黛尔贾特,眼前人逐渐与过去记忆中的身姿重合,她看上去就像当初一样(暂时地)舍弃了皇族的身份和背负的命运……而仅仅是站在他面前。

在他面前,艾黛尔贾特·冯·弗雷斯贝尔古双手握住斧柄,一人向他袭来,火红的黑鹫披风猎猎作响,这一劈好似带有万钧之势,裹挟着雷霆般的决意。电光火石之间,世界停止了运转,天刻的齿轮陷入了咬合前的间隙;近乎静止的时间中,他清晰地看到狮鹫战中每一个人的希望和热情,饱含对传统的敬意和未来的憧憬,仿佛只有他被无法忘怀的回忆困在原地,过去的亡魂在身后不断推他前行。

他凭借着战斗和反击的本能举起手中的铁枪,武器碰撞,根植于血脉中的纹章之力同时爆发,长枪震颤,风暴眼的中心……就从那时起,他们竟然真正渴求着死斗的胜负。


帝弥托利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场景会在几年后重现,古隆达兹好像是个身负诅咒的地方,传说千年前圣者赛罗司曾在这里与解放王涅梅希斯战斗,将其击败,回收了由女神制作的英雄遗产“天帝之剑”。现在这把剑兜兜转转,被千年后的大司教托付给了那位佣兵教师,不想贝雷特选择为帝国——为艾黛尔贾特而战,蕾雅为此怒火中烧,发誓要击穿贝雷特的心脏,“完整”地取回女神的圣剑。

阿德剌斯忒亚的女帝就在这片雨雾之后。两军不久就会短兵相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那支由贝雷特率领指挥的“黑鹫游击队”也在其中,这支精锐的队伍曾在“白银的少女”获胜,给了王国和教会几乎致命的打击,他毫不怀疑惨败是输给了贝雷特在指挥上的才能,和艾黛尔贾特的武力。过去那个棕发少女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曾经固执地握住他的手,一厢情愿地要让帝弥托利学会跳舞——他那时害怕自己一身怪力会握伤女孩纤细的手骨,步伐笨拙,也害怕这样令她感到嫌恶。后来在士官学校再见到阿德拉斯忒亚的皇女殿下,少女已经能够自如地挥动铁斧;纹章是埋在血脉中的力量,出生不久后就会觉醒,他知道艾黛尔贾特持有的是弗雷斯贝尔古代代相传的赛罗司纹章。再后来,艾黛尔贾特提前登上了帝国的王座,离间教会和帝国民众的关系,取得了“正当”的出兵理由,他随即回到王国,接收了中央教会,成为法嘉斯的国王,察觉到亚兰德尔公的歹意,从蕾雅口中知道自女神创世以来就有一股神秘的黑暗力量在暗中搅动风云,现在他们依附于帝国,艾黛尔贾特现在的力量无疑是出自某种“禁忌”。


“……要如何才能获得这样的力量?”菲尔蒂亚的忏悔室前,他向蕾雅问道。

“自然是用禁忌的手段……”没有光照的地方放了一个摆设用的花瓶,蕾雅为它插上了不知名的野花,不出三日就会完全枯萎,“帝国背叛了女神大人的恩赐,艾黛尔贾特不正当的力量亦是罪行。不要忘记,当年的达斯卡……”

“一刻不敢忘怀。”

他在门口站直,隔着重重帘幕看着蕾雅的身影。能够迅速团结法嘉斯境内的贵族,继承王位伊始就站稳脚跟,教会的帮助必不可少,就像数百年前的狮鹫战那样,赛罗司教会再次站在了法嘉斯王的身后。

过去在达斯卡殒命的数位亲友的亡灵出现在他的幻觉中,刻骨的仇恨正不断将他吞噬,一想到这一切都和艾黛尔贾特有关——一想到那家伙就是炎帝,就顾不上再追究她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手段获得了与贝雷特相似的炎之纹章的力量,而是更加渴望与她决斗,为了在达斯卡悲剧中殒命的人,也为了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牺牲的一切。

蕾雅捏住野花的花茎,“达斯卡悲剧……正是为了让炎帝获得力量而出现的仪式。”她垂下眼睑,声音中流露出一种动人的悲悯,“同时出现的‘炎之纹章’即是一切悲剧的根源……一定要将那个人打败……一定要夺回天帝之剑,从不法之徒手中夺回她的沉眠之地……!”

每当他向蕾雅询问起有关“黑暗蠢动者”的详细,过去那位稳重的大司教就难免有些情绪激动,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提起贝雷特,说他是个“盗贼”。

她将野花从瓶中提起来,放在忏悔室小窗滤进来的日光下,喃喃道:“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无数扇‘门’,女神赐予的纹章是手中的路灯,为持有纹章之力、理应为世人战斗之人照亮前路,指示他们应该选择什么样的‘门’。帝弥托利王,已经推开的门……”她双手捧起花的根茎,“哪怕前路断绝,也只能踏出步伐。”

时至今日,执着于艾黛尔贾特身上的因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的耳边传来亡魂的叫喊,喉咙干涩,人的五感正一步步追随着亡魂一同离去,白银少女传来的战败消息几乎让他麻木。

“我没有后悔。”他晦涩地说道,“我要亲手……亲手斩下那女人的头。”


将士接连变成了巨兽,多年来随侍左右的达斯卡人依靠远超常人的坚毅变成了让人恐惧的魔兽,吼叫着撕开敌人阵势的一角。

帝弥托利紧随其后,令他恨之入骨的黑鹫游击队已经迫近王国军的壁垒,亲征的法嘉斯王就是此处的最后一道防线。雨势已经减小,乌云逐渐散去,视野变得清晰,他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片刺眼的红色。艾黛尔贾特身着皇帝的战铠,一半被敌我双方的鲜血染黑;她突破两军胶着的最前线,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右颊上有一片凝结的血污。想必黑鹫游击队的其他人很快就会赶到,尤其是那位对艾黛尔贾特形影不离的忠臣——决战的机会终于到来,帝弥托利片刻不能迟疑,手持父亲的遗物向前出击。

没有上一次“狮鹫战”中惺惺作态的问候,没有过去嘱咐她小心完成课题时少女眼中片刻的焦灼和迟疑,也没有任何对过去的解释和叹惋,艾姆鲁和阿莱德巴尔的尖锐处撞在一起,闪出细小的火花,帝弥托利头一次直面“炎之纹章”的真正力量,不由得双手握紧了枪身:

“艾……黛尔贾特……”他目眦欲裂,细雨沿着额前的碎发滚落,蜿蜒的路径就像一道扭曲的泪痕,“只有你……只有你……”

他用力将枪往前一送,单手向着艾黛尔贾特的侧腰突刺过去。枪头划过凯萨琳的盔甲,精钢的铠甲随即出现裂痕,震荡的余力让艾黛尔贾特不得不向一旁退避,稳住迎战的姿态。她的反击同样不遗余力,艾鲁姆的斧刃劈过帝弥托利的肩甲,银铠甲不堪这狂风一击,猛然碎裂,当中留下一道血痕,渗出的鲜血将战甲下的国王战袍染成诡异的深蓝色,被击中的一方却像是不知痛感为何物,粗暴地向她进攻。她也同样震撼于帝弥托利的“怪力”,无论是学级模拟战还是狮鹫战,眼前的这个人似乎都没有真正地竭尽全力——避免同级生受伤自不必说,这份温柔曾经让人感佩,也让她认为这有一天会成为刺向帝弥托利自己的一把锋锐匕首;更真切的体会则是在多年前的菲尔蒂亚,怪力乱神的少年曾经那样小心翼翼地牵起了她的手,没有继承炎之纹章时,她连被帝弥托利轻握都有些吃痛。压倒性的力量近在眼前,一方依靠着要用来守护现世的天生神力,一方凭借着要借此夺回人世、透支着生命和信念取得的禁忌之力……她却唯独不想在帝弥托利的面前功亏一篑。

“我要亲手……为他们报仇……让你为逝去的人陪葬!!!”

艾鲁姆的刀锋蠢动,和阿莱德巴尔陷入短暂的对峙。很快,帝弥托利的枪刃卸了力,牵引着艾鲁姆的攻击向一边滑去。阿德剌斯忒亚的女帝被迫向上举起斧头,眼见斧刃即将斩下敌将的项上人头,她的腰腹也暴露在阿莱德巴尔的“幻月”中。生与死仅有一纸之隔的瞬间,天帝之剑的锁链从侧面出现,弹开了阿莱德巴尔的利刃,她也被两股力量的碰撞波及,向后退了几步。

胜算几乎被减到最小,帝弥托利却毫无畏惧,像是没有注意到贝雷特已经摆脱了巨兽的围困,再次向艾黛尔贾特伸出援手。

“老师……”一直保持沉默的女帝终于开口,“只有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和他了断。”

霎那间,帝弥托利的瞳孔收缩,嘴唇几次翕动,仿佛眼前复仇的标志忽然被撕开伪装,露出了鲜活的一角。即使她或许是因为当年的困苦和无奈才取得了禁忌的力量……亡灵的尖叫声在耳旁彻响,无法得到答案的质问如鲠在喉,他没能说出来。


他几次将艾黛尔贾特逼入绝境,被对方化险为夷。两个人的铠甲都已经七零八落地挂在身上,艾黛尔贾特不断使用“狂风”,试图和他拉开距离;即便能够在蛮力上不相上下,帝弥托利在身型上还是拥有绝对的优势。以命相搏的最后关头,法嘉斯的王向前掷出了代代相传的神枪阿莱德巴尔,角度和力道都让人难以回避,破竹之势的神枪擦过艾黛尔贾特的右腿,尽管已经向后退避,那一击还是为她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腿上装备的皮带被割裂,掉下一把银白的短剑,剑身替她挡下了一部分重击,从中裂开,碎成两段。

赠物曾经的主人半跪在泥泞的土地上,艾黛尔贾特忍痛站在他面前,停下了手中的斧。艾鲁姆悬在帝弥托利的头顶,失去武器的法嘉斯王一只手撑在地上,古隆达兹的乌云终于散去,迟来的阳光照在艾黛尔贾特身上,将她的领域和帝弥托利的所在之处劈成明晰的两半。

没能被选择和援助的一方抬头望向她。明亮的光线下,他能看到艾黛尔贾特身上的每一个伤痕,大部分都是他留下的纪念;女帝的脸因为失血变得苍白,举起艾鲁姆的手臂微微发颤,饶是如此,她还是皱眉紧盯着帝弥托利,丝毫不敢懈怠。

“回答我……回答我。”他沉吟道,“你选择的道路……你推开的‘门’……”

“……这是乱世,帝弥托利。”她惜字如金,“我——我们没有‘选择’。”


他看着艾黛尔贾特,宝石般的眼睛中映出对方俨然的姿态。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眼眶中像是被先前的冷雨溢满;那一刻,终日鞭策、困扰着他的亡魂之音终于消散,帝弥托利尝到了嘴里干涩的血腥味,温柔地诅咒道:

“……下地狱吧,艾尔。”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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