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天繁星

* 爱梅/那个人的还在一起上学时候的故事，腐

直至天启降临

哈迪斯坐在街道的长椅上，焦躁地等人。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从那个人的住所到这里往返一次绰绰有余；他已经传送过去一次，将身为魔法师的珍贵流动以太用在寻找那个人的下落上——这事实让他觉得稍微有点挫败，于是他尽可能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儿。

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哈迪斯从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人从街道的另一头小跑过来的样子，他不小心撞到了人，慌忙向对方致歉，等他再靠近些，哈迪斯一动不动，开始装睡。

“哈迪……斯？”

那个人站在他面前，喜悦又带着些害怕的声音低了下来。他局促地来回踱步几次，小心翼翼地在哈迪斯旁边坐下。他凑近了去看哈迪斯的脸，大概是因为迟到不少时间，于心有愧的人心脏砰砰作响，没发现哈迪斯正在装睡；哈迪斯听见那个人松了一口气，接着挪动身体，和他挨得更近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大腿挨在一起，哈迪斯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打了个毫无睡意的哈欠：

“……几点了？”他微微抬起眼，伸了个懒腰——这个动作让他自然地靠在了那个人的肩膀上，“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呃……下午四点半。”那个人故作镇定地说道，“睡得可真够久啊，哈迪斯。”

“是吗？”哈迪斯慢吞吞地回答他。那个人撒谎的技巧实在不好，一说起假话来就会开始脸红，本人好像对这个没什么自觉，哈迪斯却有点乐在其中，“某人迟到了一个半小时，剧场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所以打算现场为我表演吗？”

“……喂……哈迪斯！”那个人骤然窘迫起来，低下头双手推开哈迪斯的肩膀，“你竟然装睡——这也太过分了！”

哈迪斯恢复了端坐的姿势，“我过分吗？究竟是谁放了我一个半小时的鸽子？今天广场上所有的鸽子都该向你敬礼。”

“别挖苦我了——！我也没想到儿童医院的义工能做这么久……”

“这个理由你三天前刚用过。”

“都是真的！！！”那个人捂住自己的脸，“因为那些小孩子太可爱了……”

“你不如多想想自己的创造课题，别总是把时间花在先天不足的孩子身上。”正经的黑袍人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叹息，“那些孩子……太可悲了。”

明明是这世界上最为智慧的生物，最高尚和强大的族群，极个别人类却还是遭受着天大的不幸：先天以太不足，寿命有限，灵魂暗淡无光……他瞟向那个人，真是整个亚马乌罗提中最为闪耀的灵魂，幸好目视灵魂的能力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人灿烂地出现在医院当志愿者……他无意否定他人存在的价值，只是觉得有点讽刺。

“每个人诞生下来都有特别的意义。”那个人低声说道，“那些孩子……就是为了让我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平等和幸福，给予弱者正确的帮助，力所能及地保护他人……”

“……”

“也不是只有创造出的‘实体’才有价值，”那个人比划起来，“‘幸福’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比起剥夺他们生活和创造的权利，如果能帮助他们找到‘幸福’的话……嘛，简直像‘英雄’一样。不过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啦。”

“理所当然？如果你不需要我帮你完成课题的话。”哈迪斯抄起双臂，开始不耐烦，“将‘请我看演出’作为条件，来求我帮你把作业做完，现在——现在好了，舞·台·剧·我·一·秒·钟·也·没·享·受·到。”

那个人抱住了他的手臂，开始左右摇晃，“……帮帮我嘛。”

“不要。”

“哈迪斯！求你了……”

“恕我拒绝。”

“我可爱又——”

“……住口。”

“我可爱又美丽的哈迪斯大人……求你了！”

“……”

那个人和他年龄相仿，个头比他矮一截，像是先天发育缓慢，不过撒起娇来却相当拿手——虽然这招对其他人从没用过。事已至此，哈迪斯很难再沉默下去了，紧贴着他的人正在用非常手段蒸发他的理智。

他忽然抓住那个人的肩膀，浓厚的以太在体内流动，瞬息之间，没有经过咒语咏唱的传送魔法将他们送到了那个人的家门前；他一松开手，那个人就以坐在长椅上的姿势摔到了松软的草坪上。

“哎哎……”那个人站起来打开门，同时摘下自己的面具和兜帽，回头冲哈迪斯笑起来，“不要这么粗暴嘛。”

“拜某人所赐，没有慢悠悠溜达回来的时间了。”哈迪斯站在玄关门口，看着地毯上一片狼藉的书和纸页，“假期明天结束，你的设计图呢？”

那个人已经闪进厨房开始煮热可可，声音缥缈地从房间深处传来，“夹在《创造学概论》里……不然的话就是《创造学入门》，你找一下——”

摊开的书堆在地上，他根本找不到对方指定的书。无从下手的情况不是第一回，哈迪斯从沙发脚开始帮他收拾房间。幸运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对方的设计图，于是他快速地将剩下没整理的书籍和资料都堆到落地窗旁，给地毯腾出一片空地，然后坐在沙发上开始看对方的图纸。

那是一只小巧的“龙”——这个概念刚被收录不久，是一种刚被发现不久的生物，人类还不能很好地与之相处。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没有灵魂，只能够机械地使用；他瞥向图纸的左上角，上面工整地写着“给无法借助以太的能量飞翔的人”。

“啊……你找到了啊。”那个人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他，“为哈迪斯大人特制的可可，不加糖——你怎么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

“是你太嗜甜了，跟个小孩似的。”哈迪斯接过马克杯，不留情地反驳道，“这东西你想做成什么样？”

那个人在地毯上盘腿坐下，背靠着沙发——哈迪斯已经知道他寻求帮助的意图，那个人使用以太魔法的能力远不如哈迪斯那样出色，“坐骑”一样的创造物需要能够支撑人的能量，他的以太做不出那样厚重的结晶；换言之，想要把这个东西投入使用，必须依靠哈迪斯的以太。

他没说话，只是双手抱着马克杯，抬头去看哈迪斯。他脸上挂着笑容，哈迪斯能够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对方闪闪发亮的灵魂，时间一长，他就很难再和那个人对视下去——又苦又涩的滋味从舌尖侵入他的神经，他不甘心地想，都是能够看到灵魂的人，为什么希斯拉德和那个人交谈时就淡定自若，不会被这种焦躁难耐的感觉压迫？

“你明明已经知道了。”那个人低下头，暗色的液体表面浮出他不真切的面孔，“如果想要做出满意的东西，我就必须请哈迪斯帮忙。”

他好像不太喜欢兜帽和面具，一个人的时候总要摘掉这些将他淹没在人群中的东西——在哈迪斯面前尤其如此。第一次看到那个人摘下面具时，哈迪斯抓住了他的手腕，慌忙地别过脸去，质问他究竟知不知道将真容示以他人有着怎样的深意——那个人回答说“这种事情当然知道”，随即拍开了哈迪斯的手，将面具放在桌上。事情到这一步，只要哈迪斯不转过头去看他，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然而那个人的声音却微微发颤，低声问道：

“……哈迪斯，你不想‘看见’我的脸吗？”

……他就再也无法拒绝了。

“要根据每个人原有的以太量来控制能量输出？”哈迪斯问道，“真是个大工程。”

“理论基础我已经预习好了！”那个人将一沓乱七八糟的纸递给他，“难点就是以太的结晶……虽然高纯度结晶的颜色会根据制作人的灵魂改变，不过我想院长应该看不出来吧？”

“看不出什么？”哈迪斯开始辨认他龙飞凤舞的笔迹，“我和你的灵魂……”

“我们的灵魂应该相当相似吧。”那个人闭上眼，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之前不是有一场辩论，讨论命中注定的人在灵魂上的相似度……辩论的两方还想请你和希斯拉德来佐证一二呢。”

哈迪斯沉默片刻，怀疑那个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哪来什么命中注定。”

“说起来我的灵魂到底是什么颜色？”那个人伸了个懒腰，靠在哈迪斯腿边，“希斯拉德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我，可是我自己又看不见。他说——如果把这个告诉我的话，哈迪斯就会把他从钟塔上扔下去。”

哈迪斯愣了一下，断言道：“我确实会。”

“……搞得好像是我非知道你们之间的秘密不可。”那个人不满地撇撇嘴，“那告诉我你这次的课题做了什么。”

“起码要用上比普通人的以太还多一半的能量结晶……我的课题？不是什么重要的课题，随便做了一颗宝石。”

“诶？那不是挺普通嘛。我以为会是伟大的魔法师做出的结界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也太耗神了……”他完全不想承认自己下意识地留了一手来给这个人的作业收尾，“根据构成的不同宝石也有很多种，做出理想的宝石并不容易。”

“嗯？不是随便做了一颗宝石吗？给我看看。”

“……我已经放到院长的邮箱了。”

哈迪斯把手上的资料放在一边，看向坐在地毯上那个人。他仔细地端详起那个人的容貌，这个普通的皮囊下有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比任何宝石都更加光彩夺目……他竭力做出的复制品也不及本尊的万分之一耀眼，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希斯拉德绝不能把这个告诉那个人。

“那我又得想办法溜进他的办公室偷看了。”那个人大言不惭道，“这都是哈迪斯害的。”

“哈？”哈迪斯正着手构想设计图上的小玩意儿，“偷看考题别拖我下水。”

深紫色的结晶从他的手心浮现，那个人感觉到强大的以太正在空间中流动，房间里原本舒适的温度正在逐渐下降。他抬起头，有些痴迷地望向哈迪斯的以太结晶，凝视对方灵魂的色彩，“……真厉害啊。那些孩子们一定会将你当作英雄。”

“只是帮你完成作业。”他手上的结晶变幻成翅膀的形状，紫黑色的雾气在一旁升腾，遮住了面具以外的半张脸，“真麻烦……”

“这都是因为假期的时长被砍了一半——给我时间说不定我也能自己做完呢。”那个人嘟哝道，“本来可以多去看看孩子们……”

“就算假期和原来一样长你也会拖到最后一天来求我。”哈迪斯冷酷无情地打断他的幻想，“假期减少就是为了让和你一样懒的人尽快完成学业，这场辩论你已经亲自听过，不要仗着近乎永恒的生命就无所事事——”

“我没有无所事事啦！”那个人指着哈迪斯手上做了一半的小龙，“那些孩子如果能够尽快回到心爱的人们身边，那我也能……”

他不再说下去了，哈迪斯却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也能什么？”

“……我也能待在心爱的人身边。”那个人低下头，一只手攥着哈迪斯的衣角。创造者的工作停了下来，已经有些成型的小龙很快又变得模糊；他扯了扯哈迪斯的袍子，“哈迪斯！我的作业要散架了。”

魔法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还只有翅膀和骨架的小龙停在了书架顶上。接着，他好像又恢复了耐心，开始等那个人说话。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撑住自己的下颔，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那个人却好像终于对自己的一番表白有所察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哈迪斯只能看到他耳根发红，两只手不自然地缠在一起。

比起这个扭捏的姿势，那个人的灵魂就过于通透，散发出内敛的光芒；他能通过灵魂的变幻来判断他人真实的感情，总是看到那个人率直的一面，现在这个模样并不多见，让他很有兴致。

他们并没有十分直接地确定过彼此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也只是要好的挚友——还要把知情的希斯拉德也算进去当作形影不离的三人组。

“详细点。”哈迪斯用祈使句说道，“你心爱的人？”

几乎静止、永恒的时间中，哪怕世界覆灭的天灾来临，哪怕最具智慧和创造力的种族终有一天会被行星抛弃……未知不会给永恒之人带来太大的恐慌，当代人笃信的痛苦与绝望只有“孤独”。

“……啊啊……真是……”

那个人自暴自弃地说出几个单词，仿佛终于下定决心，扭头看着哈迪斯。他迅速抓住哈迪斯的手臂，将对方从沙发上拽下来——那个人顺利地够到了哈迪斯的面具，伸手将它从对方脸上摘了下来。被突袭的人还没来得及作出有效的反应，就被他搂住脖颈；他的脸向哈迪斯凑近，终于将居高临下的魔法师从沙发拖到了地毯上。

忽然被拉到地上实在不妙，眼见就要压在那个人身上，哈迪斯抱住他向一侧卸力——两个人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在地毯上打滚，撞上了一旁的书架。被那个人塞得乱七八糟的书架难以承受底部的外力，堆积在一起的书籍全都塌了下来。情急之下，哈迪斯翻身将他挡在身下，用手肘撑在地板上，厚重的画本砸在他的肩膀和脊梁，魔法师皱眉发出一声闷哼，没好气地看着他。

抱怨还没说出口，那个人就伸出手抚摸他的面颊，手背轻轻滑过他的嘴唇，于是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顺带着吞了一口唾液。

“喂……”

“哈迪斯。”那个人双手抱住他的腰，轻快地说道，“我——”

他靠近哈迪斯，双唇翕动，脸上泛起淡红色的光泽，灵魂在躯壳下雀跃不已，“……我心爱的人，谢谢你。”

初次亲吻倾注了爱情和感谢，哈迪斯全盘收下，见证这一切的是傍晚的夕阳和飞过亚马乌罗提的候鸟，还有刚刚被放在书架上的造物——魔法师对大量以太能量的控制力还有不足，溢出的感情和他的以太一起被半成品吸收，无瑕的飞龙盘旋在天花板的吊灯附近，发出一声尖啸。

“啊……！”那个人发出惊叹，脸很快就完全红了，低头埋在哈迪斯胸前，“什么时候做好的……”

哈迪斯觉得有点头疼，暗自后悔为他做了这么费劲的东西：“快把……把‘这个东西’收起来。”

“我、我要怎么才把飞龙收起来！别强人所难了！”

“……这不是你自己的作业吗？！”

哈迪斯窘迫地从那个人身上坐起来，拉起自己的兜帽：“做个召唤用的笛子，快。”

Fin